未来学大会

#1

跌入幻觉

首先感谢自己挺过了这本书前1/3无聊的部分。

主角连续跌进一层一层的幻觉嵌套中，就像是被摁进浴缸里的水又挣扎浮起，区别在于此处的浴缸里还套着数层浴缸，于是水的界限就一再模糊了。

有趣的是这里似乎很多文字并没有单独的实际意义，读不懂也不妨碍什么，因为它们的意义在于堆砌在一起——拼凑出了一副幻觉的景观。

所以作者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把读者也拖进了混乱的梦境和重复的幻觉，在主角和幻觉作战时我也不停地寻找着现实的锚点，类似于《盗梦空间》中的陀螺。

事实证明主角比我更敏锐，他数次在幻觉中挑起那一根违背现实设定的地方，成为“攀登离开幻境的绳索”。

在经历逃亡、挣扎、身体的虚弱、换脑手术等等离谱事后，主角目睹了自己的身体说着别人的话，而自己的意识又装在陌生人的躯体中。“他说着话，皱起我的眉头”，荒诞感到达前半本书的顶峰。

——我觉得这是一个漂亮的划分符号，后面的情节：开摆！

这年头，太空航行只不过是逃避地球上各种问题的手段。换句话说，你飞往群星的时候，暗地里会希望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地球上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并且结束了。

100多层的高楼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生物，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温柔乡。楼外面的新闻层层过滤之后才得以进来，就像是地球另一边的新闻。

每一条分析神经似乎都淹没在浓稠的糖浆里，让自我陶醉的浓粥重重包裹、层层覆盖，傻乎乎地滴着乐观的蜜汁。我的灵魂似乎沉浸到无比甜美的软泥中，像要在玫瑰花蕊和巧克力糖霜中溺亡。我强迫自己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物。

“跟我没一点关系，”他说，皱起我的眉头。

这要是幻觉，那也太像现实了。但在我找到确定无疑的、不可逆的、完整的现实之前，绝不放弃。

因为在这世界上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我自己身体掉进液氮时的哗啦声。太不愉快了。

#2

美丽新世界

主角从休眠中醒来，作为时间的遗民，他在懵懵懂懂中惊讶于这个如此美丽的新世界，但更多细节证明这里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美丽新世界》一书中提到，为了维护社会稳定，情绪化是要被避免的，“嗦麻”可以迅速填满欲望与满足之间的鸿沟。同理，《未来学大会》中的“心化”、“梦饰宝”也是同样的作用，使人沉溺于美妙的幻觉，自主生发愉悦的心情。

除此之外，这里没有死亡和衰老。但如果可以从死神手里逃脱，让时间这个永恒的尺度也失去意义，人类真的会生活得更幸福吗？此时欲望凌驾于一切之上，道德规范也土崩瓦解……

在这种情况下，“工具自由成了最大的政治正确，刑罚的目的变成了维护工具自由”，可以说这里是乌托邦，也是地狱。

咬我一口试试，我新鲜着呢，刚出冰柜。但“我”是什么意思？这是个问题。

我知道，但是什么东西吃了草产出奶？没有什么东西吃草。那么奶从哪里来？从草里来。草自己产奶？不，不是自己产奶。准确地说，不完全是。需要借助外物。是借助奶牛吗？不是。那是借助什么动物？不借助什么动物。那奶到底从哪儿来？诸如此类，无限循环。

心化代替我们对旧脑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制服它、抚慰它、说服它，一丝不苟地从内部征服旧脑。自发的情绪是不能放纵的。谁放纵，谁就是坏人。人们始终因地制宜，按情形服用恰当的药物。药物将帮助、维持、引导、改善、解决。药物也不是外物，而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像眼镜本来是纠正视力的，但慢慢地也成了使用者的一部分。

虚构现实是可定制的梦境，可以从本地的梦境店买到，那是睡梦中心的电脑化梦境发行商之一。傍晚送货上门，送的是一种叫作合片的药丸。

教堂已经没了，以前的礼拜场所变成了配药房。穿着白大褂、戴着银高帽的人们不再是神父，而是药剂师。

可是，没人关心计算机们内心的挣扎、求索的渴望，还有对生命的困惑。真的，哪个计算机没有自问过，默默忍受荒诞指令的明枪暗箭，是否会更加高贵？

当然，科技进步是非常美好的，我也很欣赏那种喷洒到草地上就能产生奶酪的乳铁化剂。可是，没有牛站在那儿镇定而困惑地反刍沉思，不管多么合理，那一片片绿茵茵的草地还是感觉空旷得可怜。

今天早上的《先驱报》报道了一条新法律，衰老成了犯罪。

他告诉我们当地黑人土著服用漂白剂来改变自己的种族。然而——我暗想——用化学方法来解决这么严肃深刻、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解决所有偏见和歧视，真的是正确的方法吗？我是说，那不是拣了条最好走的路吗？

这一切莫非都只是一个梦，都是幻象和错觉织成的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理论上有这种可能。那些“精神理学家”最近不是在推销他们的分层药片吗？那种层层叠叠的结构，提供层层叠叠的幻想。

“人只能控制自己能理解的东西，也只能理解那些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所以表达不了的东西，就不可知了。通过审查未来语言演化的各个阶段，我们可以知道这个语言有朝一日能够反映什么样的发现、变化和社会变革。”

#3

地狱之门上的花纹

什么能将地狱修饰成天堂呢——基于人道主义，抹去人类自主意识，“在地狱之门上画些漂亮的图画”。

接下来请欣赏未来道貌岸然的资本家放屁：

“为补偿日益短缺的外部空间，准备引入心化药物来扩张内部空间，也就是心灵，因为心灵不用局限于物理世界的维度。这就是我们制造出的邪恶，为你困惑的心灵解渴。这就是能抹去全世界罪恶的化学品。”

“扔掉你那些道貌岸然的傻话吧，我们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我们已经自由了——多亏了虚构剂和虔诚素。祝人人实现心中最邪恶的梦想，所有的悲惨、屈辱，都是给别人的。”

“因为在历史上，只有善举是公开进行的，恶行都要藏在伪装下面，顶着一些人们能接受的挡箭牌——为了崇高理想实行的烧杀抢掠。至于私人层面的恶行，甚至没有那些指路明灯来引导。于是那些私下的勾当，总是粗糙笨拙，总是草率鲁莽，公众对我们产品的反应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洪水般涌入的订单里，反反复复都是同一种需求：抓住某人，勒死他，然后逃走。”

“我们的解放要感谢化学，”他继续道，“因为所有的知觉，都不过是脑细胞表面氢离子浓度的变化。你看到我，你感知的其实是穿透神经元膜的钠钾平衡的扰动。所以我们只需要把几个精心选择好的分子送进那些脑皮层线粒体里头，激活合适的神经介质——触突传递效应位点，你最美的梦就能成真了。不过这些你都知道了。”

对，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我的孩子！无所不能！药典已经成了我们的生命之书，我们的历书，我们的百科全书，我们这种存在的所有内容，没有人能抵抗，没有人能推翻，因为我们有各种反抗栓剂，比如叛乱素、异见酮什么的。另外你那位霍普金斯医生，生意那个兴隆，卖了多少索多玛偶酰和蛾摩拉素——你可以亲自拜访死神，想毁灭多少城市就能毁灭多少。想提升到万能的上帝吗？一块七毛五。”

“我们麻醉这个社会，否则它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不能打搅它沉睡的原因，也是为什么你必须回到里面去的原因。啊，不用害怕。对你来说，不仅毫无痛苦，反而会很快乐。而我们这批人的处境就会困难得多，我们必须保持清醒来看护你们。”

“真见者并不是魔鬼！”他答道，“我们只是现实状况的囚徒，走投无路，只能打出历史发给我们的这把烂牌。没有人搞什么阴谋。我们用唯一可行的方法带来和平与满足。我们需要维持一个危险的平衡，否则世界将会堕入极度痛苦的深渊。我们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阿特拉斯。如果世界必须毁灭，至少不要让它受苦。如果真相不能更改，至少我们可以掩盖。这出于对人类最深切的同情，是终极人道主义行为，终极道德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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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害怕自己在做梦！老天，我好傻！我只要……只要能回去就行！只要能让我回去，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回去哪儿？”

“回到希尔顿下面的臭水沟里。”

那个守护着我的下水道，我的护身符，我回归现实世界的试金石。黑暗腐臭的污水令我作呕，但多么让人欣慰。

#4

梦饰宝

摆出我最近看的另一本书《刘擎 西方现代思想讲义》，我觉得马尔库塞的思想很适合这里——“舒适的不自由”。

极权分为两种，一种是压迫式的恐怖政治，另一种是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

这种“舒适的不自由”通过贿赂大众，制造繁荣的假象，让人在不自觉中让渡“人”的身份，成为“物化”动物。

看似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以有更多可支配收入，享受任何负担得起的消费方式，但是这种“自由”却只在平庸而单面的世界中打转，把我们拖进出不来的恶性循环。

这个理论太适合梦饰宝修饰的未来世界了，但是梦饰宝何尝不是对我们未来的一种预言呢？

魔幻的是，在2022年的今天，我们不仅越来越迟钝麻木地接受这种舒适的假性自由，就连指鹿为马这种荒唐事也要一并吞下。

不说了，说多了快乐老家就没了：(

从吉祥物、修饰、修改到篡改。只要往脑中引入恰当的梦饰宝，你就可以把外部世界的任意物品遮起来，藏到一个虚构的图像后面，就这样叠加上去。精巧到什么程度呢，服用了梦饰宝心化药物的人，再也区分不出来他感知的世界里什么东西是修改过的，什么东西没修改过。你要是看一眼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没矫饰、没装扮、没篡改过的样子——你的下巴一定会掉下来。”

这些都不过是一小撮药粉刺激大脑的结果！最邪恶的是，这种大规模欺骗有一部分是公开自愿的，让人们以为自己可以分清想象和现实。因为再也没有人自发对任何事做出任何反应，服药才能学习，服药才能爱，服药才能起来造反，服药才能遗忘——自然感受和人工感受之间的界限早已不存在了。

为补偿日益短缺的外部空间，准备引入心化药物来扩张内部空间，也就是心灵，因为心灵不用局限于物理世界的维度。

“梦饰宝的剂量一般用毫克计算，但统统加起来的话，平均每个人一年中要吸收大约190千克。这很容易理解，考虑到你必须模拟所有那些家具、装修、食物、饮料、孩子的乖顺、官员的礼貌、科学发现、伦勃朗和剪刀的所有权、远洋旅程、太空飞行，还有成千上万其他东西。要不是医学界严格保守秘密，大家都会知道纽约的居民有一半背上长着绿色鬃毛，耳朵上长角，有扁平足，还有心脏肥大症，这些都是常年到处奔跑的结果。所有这些都要隐藏起来，而这正是超级梦饰宝的功能。”

#5

假面揭开

将来我们也是那群身上长满鳞片鬃毛，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微笑地抓着电梯井里的绳子攀登的怪物吗？

就像是《逃出绝命镇》里女仆挤出一个狰狞微笑时，睁大的空洞眼眶里流出眼泪的场景——纵使灵魂已经不安地在身体里啸叫，人们还在欢快地交谈，满头大汗地涌上绳子，用破败怪异的身体奋力攀爬……

真实是幻觉的叠加，反幻盐让主角连续看到了第二层幻觉下的恐怖真相，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漫无目的地逃命。

这是我已经无法追究到底是不是还存在着第三层甚至第四层幻觉，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象腐烂的脸、切开气管里的发音器、心口的浑浊塑料窗——这真的让我在生理抗拒了。

“反幻盐？一种新的系列药品。它们制造出的幻觉就是让你觉得没有幻觉。目前只给精神病人开这种药。但怀疑周围环境真实性的人数，每天都在疯狂增长。遗忘剂治不了层叠猜测和双重怀疑，因为那些是第二重幻象，也就是说与现实隔了两层了。

不过奇怪的是，照片中的那些胴体上并没有鳞片，也没有鬃毛。更奇怪的是，这竟然会让我觉得奇怪。

那张脸已经不剩什么了。深陷的双颊上贴着几缕腐烂的绷带碎片，已经多少年没换过了。他显然还戴眼镜，只是其中一只镜片已经碎裂。他的脖子上，在切开的气管中，随随便便插着一个发音器，随着他的话声上下晃动。外套只剩下褴褛发霉的破片，披在他的胸架上，左翻领下有一个大洞，上面盖着一片混浊的塑料窗。窗里有一颗心脏，由夹子和订书钉勉强束成一团，一次次跳动如同一次次乌青的痉挛。我没有看到左手；夹着铅笔的右手是黄铜铸造的，还带着铜绿。领子上缝着一片扭曲的标签，上面用红笔潦草写着一行：“芭芭拉119-859-21移15退。”我盯着那行字，眼珠差点从眼眶里跳出来。教授看到我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镜子，突然在桌后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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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空荡荡的电梯井里一看，我立即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一直在大口喘气。电梯索的末端已经断开很久了，悬空挂在那儿。人们在围绕电梯井的竖笼中，像猿猴般敏捷地往上攀爬——他们一定是久经锻炼了。他们一边往屋顶天台的快餐部爬，一边欢快地交谈，任由汗珠不停从他们眉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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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晃动了一下，一道明亮的烟雾像眼罩一样落下，覆盖了我的双眼，然后一只无形的手又缓缓把它抬起。我看到眼前的变化，目瞪口呆，突然一激灵意识到，现实又蜕去了一层皮。很显然，对现实的掩盖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最强力的解药也只不过能剥开一层伪装，暴露出下面的一层伪装，但没法直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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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的话，我会像只老鼠一样藏起来——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再也无法在安全的幻象中享福，只能在现实混乱中受罪。在惊恐和绝望中，我从窗边退开，冰寒彻骨，因为那个温和天气的假象已经保护不了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是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是的，我已经开始隐藏自己的存在。我猫着腰，轻轻走动，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一眼，停一下，听一会儿，完全是条件反射，没有任何主观决策，但我很确定，我看得见真相这一点，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我脸上了，我一定会付出代价。

#6

其他零碎部分

人的创造力能够达到何种地步？机器权限的边界在哪里？在一个机器和人类共同存在的世界里，道德的标杆将会是怎样？

在本书中主角是主观能动性极强的人，虽然对现实世界有满腹牢骚，但一直坚定不移地面对丑恶艰难的现实，而不愿沉湎于美好舒适的幻觉，因此得以拨开一重又一重迷雾，跳出一个又一个梦境。有趣的是，“跳出梦境”这个“跳”，在故事中就是字面上的意义：每次主角都要纵身一跃，落进恶臭冰凉的污水中，才能清醒过来摆脱梦境。

当然科幻文体中说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除了生活方便舒适与否，还有一个指标是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平等，有没有严重的剥削压迫存在。如果你自己觉得舒适方便，但那都只是被统治阶级制造出来的幻觉呢？这个小说里的幻觉一重又一重，让人叹为观止，但有个可怕的问题，故事中没有明确说到，潜藏在故事的水面下：会不会绝大多数人都是心甘情愿受骗，面对选择的时候都主动选择在幻觉中逃避，因为不愿面对丑恶的现实？就像后来《黑客帝国》电影里面对红蓝药丸的选择，尼奥是注定的拯救者，所以会选揭露现实的红药丸，但大多数人都不会。

如果是在梦里，那你不会记得是怎样来到这地方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本书的多重幻觉，可能也类似，一个幻觉醒来，才进入下一个幻觉，而并不是一层幻觉还没退出就进入下一层的嵌套关系。

“人们在彻底占有这些形象之后最终将自己完全显现成该形象，渐渐放弃自我，放弃现实世界。当在完美的虚假世界里自我消散之时，假面的内在空无（the inner emptiness of masks）就成为这些人属性，他们由一副副面具组成，而且面具背后没有别的，惟有另一副面具。没有等待被面具重复的初始点，只有面具本身的无尽重复。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中，再也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

读完恍恍惚惚，感觉这个世界确实如黑泽尔顿所说只有22了，但翻译老师译后记接着就开始“揭秘”了

先科普历史背景，再分析书中细节（我坦诚我确实没有读那么透但被“剧透”的感觉太令人抓狂了！）最后给出自己的期待（我仿佛看见翻译老师戴着眼镜敲下汉字后满意地点起一根烟神情一松换件衣服出门喝酒去了！）

气死我了本来这本书可以再读两遍自己发现一些细枝末节（本科幻爱好者多少也对侦探小说感一些兴趣）翻译老师完全戳破了我的泡泡（无能狂怒罢了）

想自己寻找线索的人千万别看译后记你会回来感谢我????

《未来学大会》中的主人公叫伊扬·蒂赫，他本来是在酒店好好待着，准备参加第八届未来学大会。但他被人下了致幻药，之后发生的一切，你不知道到底是他被精神药物激发出来的狂乱想象，还是现实就是如此疯狂。

你在看这本书之前，我想给你的唯一建议就是：请给作者多一点耐心，要挺过前三分之一，也就是大概前五十几页。

我之所以会用「挺」这个字，是因为在开场部分，作者为了搭建一个你不熟悉的未来世界，同时又要让你感受到致幻药物的魔力，他会让主人公伊扬·蒂赫经历无比多不合逻辑、混乱荒诞到让人崩溃的场景。

比如，人会长出芽孢树枝，皮肤不是被衣服而是被羽毛覆盖，人在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的脑子被移植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慌不择路逃亡时用的交通工具居然是加了马鞍的巨鼠……

如果把看书比喻成是搭上作者的车，去见识未知风景，那莱姆《未来学大会》这辆车，刚起步时车速非常不稳，忽快忽慢，还常急转弯，有时会飙车飙到你晕眩到眼前一片白光：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

但只要你坚持过了前面这个适应期，你熟悉了他在此书中的写作路数就是飞扬跳脱自由挥洒，用成吨的想象力轰炸你，再往后，你就会感受到强烈的阅读快感。

是的，这是一本有不低的阅读门槛，但非常值得你努力跨过那门槛的书。

因为莱姆在书中放入的对未来的想象、对人性的思考，真的好酷。

我对这本书的喜欢程度超越了《索拉里斯星》，因为我特别爱看这种写得超飞的作品，读来超爽。

书中有一个特别调侃的点，我觉得好有意思：当人们生活特别富足快乐，不再需要排队、挤地铁，但有些人会因为怀念苦难而专门想办法去体验排队、体验拥挤不堪是什么滋味。

他还会让你思考，当科技发展到人死了可以被轻易复活的地步，那么一个人如果想要长睡不醒、不被复活的死去，他该怎么办才能确保自己被反复复活的命运？

当人被药物控制，不能作恶，甚至不能有恶的想法，那么人性中的邪恶去了哪里，会通过什么方式释放？

如果现实悲惨，而且科技已经能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拟，那么上位者有没有权力，以「为民众好」的名义，用药物给民众洗脑，让他们活在虚拟里？

他没有一板一眼讲道理，而是用故事让你去思考，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世界，你在乎的价值观是什么。

我自己读完是四顾茫然，但又心中激荡。

如果你惊叹于刘慈欣能在《三体》这套书中写出了如此密集的科幻（脑洞）设定，可以来读莱姆的《未来学大会》，在薄薄的一本书中，莱姆贡献了超级多的近未来科幻设定，读起来有一种在脑内放烟花的缤纷体验。

如果你对《红辣椒》、《盗梦空间》这类探索重叠梦境的烧脑电影感兴趣，一定要读莱姆的这本《未来学大会》，一百页出头的故事，莱姆至少塑造了三重梦境，精彩绝伦。

如果你对元宇宙十分向往，想在虚拟世界里寻找更美妙的真实体验，更要来读莱姆这本《未来学大会》，读完之后你会看到“元宇宙”这三个字背后的冰冷刺骨。

去年（2021年）是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瓦夫•莱姆诞辰100周年，译林出版社出了一套莱姆文集，共6本。

其中包括著名的《索拉里斯星》在内的5本书，都是讲述人类文明与地球外文明之间的交流碰撞，只有《未来学大会》这一本，把聚焦在了地球上，展望人类的未来。

在《未来学大会》里，莱姆预测了这样的未来（2039年）：

未来的地球，人类文明到达了新的高度。在科技上有三维投影电视、各种神奇智能的机器人，这些吃一粒药就能收获一本书的知识，等神奇技能，不过这些不是本书的重点，就不赘述了。

在生理上人类可以实现——

给大脑更换新的躯体，《逃出绝命镇》直呼内行。

冷冻冬眠技术，这个老生常谈了，穿越时空的一种办法。

死而复生，只要你的亲人不想你死，就能把你从墓地里挖出来（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用高超的医学技术把你复活，你要是想自杀，除非把自己炸成碎片。死而复生很容易也导致，杀人并不是什么大罪了，你可以随便泄愤，反正又不会真的杀死对方。

比心理上更高级的，是心理上的发展——

读过《美丽新世界》的朋友们应该都对赫胥黎笔下的唆麻印象深刻，吃了这种药，你就能保持快乐，类似于维持世界稳定的精神鸦片。

而在《未来学大会》里唆麻变成了各种神奇的药物，给你任何你需要的情绪（品质）：镇定、平和、开心、悲伤、愤怒、忧郁等等，需要什么来什么，立竿见影。

但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一种叫“梦饰宝”的药品，吃了它之后就被催眠了。比如：你坐在一个破旧的桌子旁，面对一盘发了毛的残羹冷炙，只要吃了药品，就能体验到坐在豪华餐厅吃大餐的感觉。再比如你躺在雪地里脚都被冻麻了，吃了药品，就觉躺在柔软的床上，盖上温暖的被子。

为什么要吃“梦饰宝”呢？因为未来世界的人类数量突破了九百亿，地球资源已经耗尽，为了维持和平稳定，必须把全世界的人类都进行催眠。所以当主角觉醒（当然只是在某一层梦境中）后，看到身边的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教授，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半机器人、无比丑陋的怪人；而身边的世界也从富丽堂皇、无限发达，变成了焦土废墟、萧索凋敝，主角目瞪口呆，无法接受。

世界如此繁荣，不过都是假象！朋友们，还要什么元宇宙？

主角找到了操纵地球梦境的人，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回答道：

真见者并不是魔鬼！我们只是现实状况的囚徒，走投无路，只能打出历史发给我们的这把烂牌。我们用唯一可行的方法带来和平与满足。我们需要维持一个危险的平衡，否则世界将会坠入极度痛苦的深渊。我们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阿特拉斯。如果世界必须毁灭，至少不要让它受苦。如果真相不能更改，至少我们可以掩盖。这是终极人道主义行为，终极道德义务。

翻译翻译就是，地球这趟列车马上就要撞山了，我没办法改变航向，只能捂住你们的双眼了。

主角当然不满足这样的理由，和真见者扭打在一起，然后——梦醒了。

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太好了！在繁荣的梦境和冰冷的现实中间，他选择了后者。

《未来学大会》虽然只有一百多页，但内容非常扎实、丰富。在形式上，有多重梦境的塑造，在科幻上，有对未来的无限畅想。读起来真的很过瘾，强烈推荐！

PS.这本书写于几十年前，彼时的世界人口还在极速增加，莱姆没有料到21世纪竟然会出现生育率下降，hhh~，不过世界人口的整体趋势还是上升的，莱姆的担忧也是我们的困扰。

无论如何，希望人类能面对真实的世界，不要沉溺在虚拟的美好里。